2016年10月18日 星期二

Apocalypse Now (1979)


戰爭的寂寥、荒蕪,存在於無所向的暴力和人類從日常狀態解離出來的狂亂。

因此,除了強調榮譽或是愛國情操等價值之外的戰爭片,此類型總是會回到戰爭本身、戰爭與人類的關係是什麼,以及其所留下來的。從越戰的起頭即可知道,它從來不是場意識型態的對立:共產主義v.s.自由世界、美v.s.蘇這種要不要赤化而兩兩相湊起來的關係。而是二十世紀後的東南亞區域戰略各個國家間的角力,米國投入不僅止於常規的軍隊,還加上CIA成立專門在寮國、越南、柬埔寨進行滲透破壞的SOG組織,更別提還有中蘇兩國的折衝,對於形成今日能見的東南亞情態影響甚鉅,不過,Francis F. Coppola完全不提這些廢話。用一句話帶過,便是越戰期間美國陸軍派了名軍官要除去在上游柬埔寨自行成立軍隊的失控上校Walter E. Kurtz,在那,他被當作為神。

開場從直升機旋翼不停迴旋帶出的空曠拉近,再疊影到Willard上尉房間的吊扇上,近五分鐘的無語,只能聽見翼槳的陣陣作響,或許也和現代戰爭以來,直升機在戰爭意象中總是優先出現,高移動力,致命。在Willard從海岸沿著湄公河搭著巡防艇上行前,在灘頭接應的中校Bill Kilgore,就是帶著整團的直升機騎兵隊放著〈Walkürenritt〉(女武神的飛行),邊肆意的掃射海岸農村,只為了出海口的浪頭適合衝浪,在攻擊前還做出了"Charlie don't surf!"的狂妄宣示,整起行動純為Kilgore的個人癖好,對於整場戰爭,並未帶來任何改變。在此時Willard從俯瞰的death from above視角,轉成了小艇的匍匐慢行。

沿著上游所看到的,是沿岸的基地失去指揮,阿兵哥什麼也不做只想回家;或是遇到Playboy女郎勞軍的回程直升機沒油停在無人的據點,而以身體向Willard的船員交換燃料,被剝去衣服時,兩具女體直述著各自說著各自的受迫,另方則徑自地繼續舔拭,像是什麼也沒聽見。

到上游總是見到了Kurtz:在古城中統領著原住民組成的軍隊,遍地滿布屍體,異民誌紀錄片的鏡頭中,他們眼神冷峻、無語,而Marlon Brando演的Kurtz便是俱備相同特質且擁有神性的,案上擺著James Frazer的《The Golden Bough》(Coppola同時也喜歡Bronislaw Malinowski),描述初民社會的神話和王權,並且從中比較各個社會的演化階段,尤其是某些社會君王蒼老、無力時,能夠被刺殺、替代,直接地預示了後頭Willard在屠牛儀式時砍殺Kurtz,弒神者被肯認為神,但又直接離去。Coppla常被指稱是翻作Joseph Conrad的《黑暗之心》,除魅者變成魍魎本身,在這更像是重構Frazer的分類,從巫術/宗教/科學,到三者一體的Kurtz社會、神的再生。還重引了T. S. Elliot的這段詩:
Did he live his life again in every detail of desire, temptation, and surrender during that supreme moment of complete knowledge? He cried in a whisper at some image, at some vision, – he cried out twice, a cry that was no more than a breath –
"The horror! The horror!"
嚴格說起來,神是否為Kurtz並不重要,Willard同樣能由弒神的儀式繼以為之,遺言輕語兩次"Horror"是人類面對自我的終極探求。但如同戰爭本身,將人類的身體制度化地規訓、去除人的意志,目的在奪去他人生命,此時由誰填入那個位置是任意的,當我們到那時,神已經離去,只剩一片荒蕪。